我的童书国
\n文/南风子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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\n爱上童书,是大三时节的事。起初是法国人埃克苏佩里那本薄薄的书——《小王子》。我至今记得捧起它时的震动:一颗小星球,一个金发孩子,一朵玫瑰,一只狐狸……那样小的天地里,却藏着那样深阔的宇宙。
\n《小王子》就是我的“元气森林”。故事背景在荒凉小行星与寂寥沙漠之间,却有玫瑰的芬芳、狐狸的智慧、甘泉的清冽,更有小王子那水晶般的心。每当我心绪沉闷,便翻开它。书页里如水的月光与清雅的玫瑰香一同晃漾开来,裹挟着我,竟不知今夕何夕。它更叫我笃信:真正好的儿童小说,原是写给九岁到九十九岁的人。
\n从此便上了瘾,同一本书,竟陆续买了三个译本。周克希先生的译本,是华东师范大学出的,布脊精装,典雅得很,插画也精美——朱赢椿的手笔。李玉民先生的译本,友谊出版公司印行,序言尤其精彩,里面一句“小孩子最讨厌大人装嗲”,如一枚楔子钉进我心坎里。树才先生的译本,清丽澄澈,大约因他本是诗人,字里行间有诗的质地在流动。其余柳鸣九、郑克鲁、尹建莉、程玮诸等译本,也心心念念想集齐,仿佛不同匠人打磨同一块水晶,光折射的角度各异,却都照见一点永恒。
\n说来惭愧,我虽有过童年,却似乎未曾完整地经历它。功课压着,日子赶着,童年便如一张未及细看的画,匆匆卷起,塞进了记忆的箱底。研究儿童文学,于我竟是重返童年的秘径——沿着这柔软小径往回走,心灵也渐渐润泽起来,捕捉快乐的本事也精进了几分。好的童书,是医治心伤的良药,也是一面映照童年往事的镜子;儿童的笑容,那是最干净的笑容;沉浸于童书的时光,便成了生命里最闪亮的时辰。
\n因此,我迷上了儿童文学。我俯身听孩子说话,拜童心为老师。一个人的精神底子,儿童文学实在不可或缺。
\n从此,我的书架上,就有了一列列的童书名作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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\n做了父亲,原以为琐事繁多,心下不免惴惴。待孩子真的来了,才知事情比想象的还多!然而奇妙的是,每一件琐事都像一只粗糙的蚌壳,内里竟包裹着珍珠。劳累落在四肢上,幸福却悄然沉淀在心底。与孩子共读童书,便是其中最亮的一颗珍珠。每晚灯下,孩子小小的身子窝在我臂弯里,呼吸均匀,眼睛映着书页的光。我读着字句,声音在小小的空间里浮沉。读罢合上书页,闭眼片刻,仿佛方才读过的字句真化作一片片月光,无声洒落,笼罩着我和孩子——那光温润而洁净,是尘世难寻的安宁。
\n我们尤其偏爱一本《青铜葵花》,曹文轩先生写的。那书里自有一个由人情美、自然美、语言美所构筑的温情世界。青铜与葵花这两个孩子,俨然是一个关于成长的寓言。成长的关键词是什么?便是学会如何对待苦难。人生四季,自有凛冬,冰雪难免。书中的青铜一家,不断遭遇失语、失学、水患、蝗灾……然而一家人相扶相携,凭一颗坚韧的心,硬是渡过了一个个难关。在那里,爱是天上的太阳,美是地上的花草;纵使冰封雪盖,终将化作一江春水,滋养心田。
\n梦中,总有个少年向我走来。那少年啊,追着月亮跑,一只手擎着烈焰,另一只手握着花朵。他的心事高远如云,眼瞳里燃着梦想的光。读的童书多了,沉寂的童心被唤醒,那感觉如同初春的柳叶,痒酥酥地要抽芽;当父亲久了,心里攒了许多话要对孩子说,话越积越多,终于凝成了一篇篇文字。
\n童年经验,无论亲历抑或耳闻,皆是写作的富矿。儿童能看见成人视而不见的,能想到成人不敢想的。许多时候,儿童反而成了成人的精神导师。童年是一座取之不尽的仓库,童趣是最高级的幽默——那童心童趣的力量,能让人在开怀大笑之际,又悄然落下泪来。于是我转向了儿童文学创作,散文当然也还写着。我想,得了童心的加持,文字总会添些新意。一个真正成熟的人,心里一定住着一个赤子;一个好的写作者,又何尝不是如此?
\n童年经验不仅是创作的法门,更是一种生活之道。有了它,更易过上一种审美化的日子。凡肯将露珠认作珍珠、把彩虹架进梦里、为心灵造屋的人,世间的风刀霜剑,是奈何不了他的。
\n2023年一个月夜,我给小儿做米豆腐。看他狼吞虎咽,一脸满足,忽而想起乘月而去的母亲与姐姐。亲人别后经年积蓄的悲伤猛地淹没了我,情难自禁提起笔,写下了童年乡村里与母亲、姐姐一同做米豆腐的吉光片羽:挑水、泡米、磨浆、蒸煮、划块、烹饪……那些暖意融融、童趣盎然的细节,如露珠串起。母爱与姐姐的爱,和月光一样明洁、光耀、温柔。岁月或能冲淡一切,她们留给我的记忆却如磐石般永恒。稿成后自己读了一遍又一遍,每读一遍,便得慰藉一次——幸福的童年,确能治愈一生。
\n那篇散文,题作《月光一碗一碗落下来》。承蒙垂青,竟得了冰心儿童文学新作奖散文大奖。我是读着冰心先生文字长大的,捧起奖状那一刻,眼眶发热,心中默念:时光似水,能卷走一切;幸而爱与记忆如石,永不可摧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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\n梦中那追月的少年,擎着火焰与花朵,眼中有光——这意象终于催生了我的“红色少年诗意传奇”系列。第一部《红宝石口琴》已在去年十月由吉林出版集团付梓。酉阳南腰界的青山为幕,割漆少年黑阳雀遇见了女扮男装的音乐教师白鹤。一把红宝石口琴,几段红色山歌,在清风楼的智斗与葫芦湾的赶闹中,两颗心由格格不入走向相互温暖,最终成为红军文艺的“双璧”。续作《红阳雀》与《樱桃信》,让这群少年在抗战烽火中继续飞翔,以山歌、口琴甚至永生花为武器,在晋北大地“飞行演出”,在“大圣窑”中识破伪装,用真情融化坚冰……《樱桃信》则借战时保育院孩童的眼睛,将抗战记忆具象化,侧面映照出红军长征的壮阔背影。
\n而梦中的少年,脚步并未停歇。他擎着火焰与花朵的手,又指向了星河璀璨的远方。于是,“红色少年科幻传奇”的种子,便在心田里悄然萌发。这新开垦的一角,我依然唤它作《樱桃信》。它正酝酿着,如同初春刚抽条的竹笋,亟待破土。我想象着,将那些沉甸甸的家国情怀、烽火记忆,织进未来图景的经纬里,让科幻的元素如星子般在其间闪烁。期待它最终能带给小读者们一份异质的、带着星辰大海气息的文学飨宴。这同样是献给孩子们的心灵桃花源,只是多开了一扇望向未来的窗。
\n我写这些“红色少年”的故事,无论诗意的还是科幻的,不过是想为孩子们筑一座心灵的桃花源。幼时,他们可在此间嬉戏,汲取精神之钙,以审美之眼观照大千世界;待长大成人,若遇世事烦忧、身心俱疲,仍可回到这方园地小憩——于此养精蓄锐,重拾对生活的锐气与惊奇。
\n童书之国,实在是我精神版图里一块温润的自留地。读童书,是与童年的自己握手言和;为孩子读童书,是借文字的清泉灌溉新苗;写童书,则是将心中那追月少年所擎的烈焰与花朵,分赠给所有在时光中跋涉的人。
\n童心是泉眼,童书国便是那泉水流淌滋养出的永恒绿洲——纵使行过万水千山,灵魂总认得归途。
\n作者简介:南风子,青年儿童文学作家、童书书评人,中国作家协会会员、中国文艺评论家协会会员,重庆文学院创作员。著有“红色少年诗意传奇”系列长篇儿童小说《红宝石口琴》等。曾获冰心儿童文学新作奖大奖、“东丽杯”孙犁散文奖、江苏省优秀科普作品奖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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